《春天里来》写出乡村新的气质

2022-01-09 10:14:18

韩永明近照

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张聪 摄影: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中灿

“韩永明的小说让我们看到了生活的有趣、希望和美好。”著名评论家、鲁迅文学家得主、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孟繁华这样说。

在刚刚出版的新书《春天里来》中,作家韩永明写活了一个名叫雨村的村庄。这个村子里有一群鲜活的人——独居在笔架山上的贫困户老万一辈子打光棍,把所有情感投射在那群咩咩叫的羊羔身上,外人看老万觉得他孤独,但老万却因为羊羔和笔架山感到无比自由与温暖(《小羊咩咩》)。

村里组织的广场舞照出了女人们不同的心思和境遇,积极参与的何大妈是为了能在武汉的亲家母面前争口气,贫困户柯平跳得最好起初却不被他人接纳,种茶大户申利华嘴快自尊心又强,但就是这看似一盘散沙的女人,在最后的荣誉面前却拧成了一股绳(《我们跳舞》)。

单位里著名的酒麻木老埙为了改变自我下乡当了扶贫干事,他万万没想到要帮扶的对象里也有一个酒麻木,戒酒、破戒、再戒酒、再破戒,老埙改变着石头,他自己也变了(《酒是个鬼》)……

8个与扶贫有关的故事,从浓郁方言对话里跳跃出的人物,新的精神追求与气质,这一切,让韩永明笔下的雨村打破了当代文学传统意义上的乡村形象。

“我是真的觉得,当代农村题材的创作是需要有探索性的东西出现的,现在的农村到底是什么样的农村?现在的农民到底是什么样的农民?我们有一些小说的表现甚至是不准确的。”1月7日,接受极目新闻记者专访时韩永明说,“我希望我能记录一些真实的变化与存在,比如农村人精神面貌的变化,哪怕我的这些文字只是一滴水,它也能折射出整个时代。”

创造雨村:

既然我有写农村故事的资源,为什么要浪费

极目新闻:其实曾经您的很多作品都不属于乡村题材,《大河风尘》写的是船工的故事,《特务》写的是谍战故事,《无边无岸的高楼》写的是拆迁给城中村居民带来的变化,怎么想到要写乡村,尤其是乡村中的扶贫题材?

韩永明:我曾经在一个创作谈里谈过,我出生在秭归,老家在农村。2004年调入省作协之前,我在秭归宣传部、文联工作,这期间我也去过下面农村直接参与过扶贫。这些年我每年也都要回乡,每次回乡就听他们说起村子里的事情,看到村子里的事情。

为什么要写?我觉得我们现在很多农村题材的小说写作不是很准确,作家缺乏很好的思想资源,然后也缺少真正的农村生活。新中国的农村题材创作从柳青开始一直到《陈奂生进城》,为什么当时他们能写出来那么鲜活的东西?这与他们的生活是有关系的,现在的作家写农村题材为什么会有隔阂?因为很多人其实不知道现在的农村是个什么样子。你说你读《春天里来》读下去了,我觉得是因为这些故事里有“生活”,可能很多作家没有我这样的机会或者说是“资源”。

极目新闻:我感觉您在这几个故事里刻意创造了一个雨村宇宙——故事几乎都发生在这儿,不同的故事主人公虽然不同,但扶贫干部却是同一批。

韩永明:(笑)你看出来了?这是我刻意为之。我原准备把雨村写成一个系列的,你看到的《酒是个鬼》《我们跳舞》《小羊咩咩》《我们结婚》都发生在这个时空里。主人公不同,事件不同,但每个故事又从不同侧面呈现了小鲁队长、王天麻他们扶贫的过程和努力,我希望所有的故事都在雨村解决掉,也不要老换人物,在这个固定的世界和舞台上,人物去表现他们的个性,展开矛盾。

极目新闻:故事源于您看到的生活,所以人物也几乎都是有原型的。

韩永明:很多人物是有原型的,即便有虚构的故事,那些精神、气质、存在的问题和解决的过程,也是真实的。比如《小羊咩咩》,这就是搞村干部的侄儿子给我讲的故事,一个贫困户宁愿住在没人的山岗上养着几十只羊,最后也是靠着这些羊才把他安葬了;《春天里来》里的夏香久是我特别想写的农村新人,创作动机是有一次我到一个农村酒厂去,酒厂老板跟我吐槽她老婆天天唱歌。我为什么要写他们?写住在笔架山不肯下来的老万,我是想写,我们现在的扶贫开始尊重每一个人的生活选择,没有强制老万搬迁,这就是时代的巨大进步;爱唱歌的夏香久体现的就是农民新的生活观和价值观,过去都绑架到柴米油盐里去了,现在不同了。

题材变革:

写人心光亮的底色,写农村人新的气质

极目新闻:所以您期待“农村”在您的作品里有变化。

韩永明:那既然我对农村生活比较熟悉,我写这种题材,势必比别人占有的优势大。而且我是真的觉得,我们当下的农村题材创作是需要有探索性的表达出现的。“五四”以来,农村题材小说基本是两个方向,一是对国民性的批判,一是田园派的写作。很多人对于农村题材作品的印象也都停留在曾经那些鞭挞丑恶的、愚昧的、人性的恶等等。但乡村其实变了,我不回避国民性的问题,更不回避当下农村发展之后出现的新问题,《小羊咩咩》里有兄弟对于老万的冷漠,《我们跳舞》里村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,《我们结婚》里傻子受到冷遇……但我始终认为,真实的农村依然保有一种天性的纯良,人一定是多面的,我觉得我自己可能表达得比较好的地方,是写了人性的温暖,人心光亮的底色。

极目新闻:您笔下的村民确实有了很多新的追求和新的气质。

韩永明:我强调要写出他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,这些故事如果说哪些地方最有价值,可能就是它们体现了农村人精神面貌的变化,比如说跳广场舞,比如说用微信推销玉米种子,而且这些都是真实的时代变化。我的老家曾经是非常穷困的村子,海拔800多米,即使是我们那样的村子,现在公路也通到了每家每户,没人住土房子了。大家现在都不种地只种茶叶,吃米在商店里买,他们追求的就是精神生活,跳广场舞、打堂鼓,我还有没写到的就是农村人也开始讲究养生……

极目新闻:您担不担心会有人有偏见,认为写农村尤其是写扶贫题材,是一种“迎合”。

韩永明:你说,写这些故事,到底有没有迎合时代的东西呢?肯定有!但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说,重要的点不在于迎合,而在是不是能很真实地呈现当下的农村,呈现了扶贫工作的真实状态,而不是我要刻意去写正面、温暖,刻意去追求这些。况且我一直认为,中国的进步或者说是文明的进步,最后还是要落脚到农村的进步,所以农村题材一定是不能缺席的。

当一滴水:

在文字里去探讨人和“精神”,更记录与折射时代

极目新闻:书中这些故事、人物甚至对话都特别鲜活,我看的过程中无数次想起了《山海情》,有没有影视公司来买您的故事?

韩永明:曾经有,《特务》那个长篇就卖出去了,但到现在也没给拍出来。这本书里的《满堂红》还引发了一个导演的兴趣,他带着编剧专门去了趟秭归……不过这些我都不会特别强求,甚至我在写作的时候也不会去考虑将来谁会来读这些故事,考虑发表、评奖……从创作冲动来讲,一定是某个故事感动到了我,我就要写出来,如果不写我心里会很难受。

极目新闻:写农村,写农民,其实就是记录这个时代的方式。您怎么理解这个时代下作家的意义?

韩永明:就我而言,我希望用文字记录下我自己对于社会的理解,以此来呈现作家的人文关怀和对社会的责任感,作家还是不能太自我了,不能够仅仅只是写那些表现自我个人小趣味的内容,即便是一滴水,也可能折射出整个时代的变化,而且还有可能是很多人不知道的变化,我愿意去做那滴水。

关键词: 农村 故事 扶贫 题材 韩永明